此时官道上，晴空依旧，好风光却是没了。

人仰马翻，尸横遍野，烈火毁灭着一切，原本热闹祥和的道路此番恍如人间鬼域，只有那修士哀嚎飘荡着。

但突然几具已不见人形的焦尸动弹了起来，其下有另一稍显人型的东西艰难翻出，他叫王五，家住清河镇辖下的山塘村，今日与妻子老父一同前往镇上采买，买了些年节将用的物什。

但哪曾想在路上遇到了这样的疯子，天降横祸。

刚才将要被烈焰击中之际，是他妻子与老父下意识扑向他，将他护在身后，他才得以活了下来。

但此时他浑身熟透的身躯显得赤红，彻体的疼痛，也仿佛宣告了他命不久矣，他只能无力地埋在妻子老父下，在他们的怀抱中慢慢等死。

直到那无法无天的疯子的惨叫远远传来。

这才唤醒了他，也点燃了他那被恐惧压住的愤怒，而那愤怒也再次点燃了他！

翻身站起，他那仅存的意识引导着他向那惨叫处走去。

看到那不可一世的修士，竟也如一条野狗一般，在那尘土里扭曲哀嚎，他只觉得痛快，如同年节一家齐坐时，允他喝了二两黄酒一般痛快，连身上的疼都轻了几分。

待看到他拿出一块晶莹的石头，似是要疗伤，王五那红褐色被烫熟粘连的脸上，撕扯出一道狰狞。

报仇！

此刻他没有了以往对仙师的敬畏，没有一丝犹豫，搬起边上散落的一块石头狠狠砸在那修士手上，石头飞落，那修士又开始痛苦哀嚎，并大怒地把他轰飞一旁。

王五痛极了，烈火烤熟的皮肤摩擦在粗粝的地面上，刮烂在地上，原本就折断的骨头，再度细碎，都在提醒着他一个事实。

他快死了。

但他没有哀嚎，因为他只感觉到一股自己平生难得的痛快涌向心口，这种痛快驱使着他机械地再爬起身，搬起石头。

再次一步一步挪向那修士，不一样的是这次砸的是，头！

那修士怒极了，催动法器轰飞了王五，但战斗没有停止。

被轰飞，爬起，搬起石头，砸！

再被轰飞，再次爬起，搬起石头，再砸！

一次次被轰飞，一次次爬起，一次次砸下，那修士的发簪终于黯淡下来，头生生被砸得血肉模糊，烂了，再没了动静。

此时王五才晃悠悠支着，茫然环顾，用红褐的双手捂住那哭不出一滴眼泪的眼睛，嘶哑地哀嚎了起来，然后朝妻子老父的方向缓缓跪倒，没了声息。

任行调息良久，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壮烈的一幕，让他震撼非常，被感染的他心中热血沸腾，让他想要为之呐喊加油，气还运在胸膛，喉头却已梗了起来，一股热流先充盈了双眼。

看着莫名有着即视感的画面，他思绪翻涌，或许是疼的或许是染了沙尘，眼泪哗啦涌了出来。

……

凡人于修士而言，是如同虫子般孱弱的存在，修仙资质由天而定，百中无一，修士都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，修士一旦修习术法后，轻易便可灭杀一般凡人，二者如同两个物种，如同人与虫子。

而今天是虫子赢了。

一个将死的虫子杀死了一个将死的修士，这一刻二者又没了区别，大抵都是人，都会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