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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外婆的葬礼上,主持仪式的人端着一张纸面无表情地念悼辞:“……李秦氏同志,几十年如一日,积极,投身边疆建设,为,四个现代化,和,民族团结,做出了,突出贡献……”
我站在人群中,恨不能冲上去把他的稿子夺过来撕得粉碎,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:都2008年了,还四个现代化!
还有,“李秦氏”
是谁?我外婆有名字,我外婆叫秦玉珍!
外婆静静躺在旁边的棺材里,再也无法为自己辩护。
然而就算活着,也无法辩护。
她倔强而微弱。
她全部的力量只够用来活着。
此时,她全部的力量用完了。
她躺在那里,全盘接受这敷衍了事的悼辞的污辱。
那人继续念:“……我们,要化悲痛为力量,努力,学习和工作,建设祖国,维护边疆稳定,以慰,李秦氏同志,在天之灵。”
仿佛我外婆白白活了一场,又白白死了一次,临到头被那个投身边疆建设的李秦氏顶了包。
我外婆叫秦玉珍。
小时候,外婆带我去学校报名,填家长姓名时,她骄傲地报上自己的名字:“秦玉珍!”
对方问:“哪个玉?哪个珍?”
她更骄傲地回答:“玉珍玉珍,玉就是那个玉嘛,珍就是那个珍!
这个都不晓得嗦。”
其实她自己才不晓得。
她不识字。
我弄丢了钢笔,外婆认为我是故意的,破口大骂:“欺到我秦妹仔头上了!
哪个不晓得我秦妹仔?哪个豁(骗)得倒我秦妹仔?”
在那个时候,我觉得她是永远的秦妹仔。
永不老去,永不会被打倒。
可终究还是死了。
她一死,她的痕迹立刻被抹杀得一干二净。
她的一生和那个司仪的总结毫无关系。
并且她的死亡和前来参加追悼会的所有人也毫无关系。
追悼会上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。
我妈也一个都不认识。
若棺材里的外婆这会儿坐起来,保证她更惊奇。
她也统统都不认识。
和在场的所有人相比,我和我妈还有我外婆三个更像是外人。
棺材合盖之前,我最后一次抚摸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,悲伤而疑惑。
这个瘦脱了形的人,一动不动的人,任凭棺盖扣在头顶,既不反抗,也不挣扎的人,怎么可能是我外婆?
下葬的时候,他们立起了碑,碑上只有“李秦氏之墓”
几个字。
落款一长串亲属名字,其中一大半和外婆一辈子也没打过交道,剩下的一小半也很少打交道。
唯独没有我和我妈的名字。